傍晚谢衡带她到学校附近的小吃店,她已经很多年没来过这里,许多东西早就发生了改变,只不过常去的那家面馆依旧开着,老板娘换成了她的女儿。

    以前袁嘉律经常会来,大多时候是因为谢衡在这里,他喜欢吃这里的面,喜欢吃面的时候放辣椒,面汤上面飘了一层红油,她为了能多见他一面,总是在放学后就拉着同桌,掩耳盗铃的装作同他偶遇。

    尽管不能吃辣,袁嘉律还是隔叁差五就跑来这里解决午饭,她吃了好一阵子的西红柿鸡蛋面,某天突然一个想不开,也许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在谢衡报了自己要吃的面之后,在他后面附和道:“老板娘,我也要一碗。”

    生怕老板娘听错,她扬高声音,指了指坐在她右上方的谢衡,说:“跟他一样的。”

    袁嘉律来的次数多了,加上性格乖巧,也同老板娘熟络了起来,“不吃西红柿鸡蛋面了?嘉律你一个南方姑娘能吃辣吗?”

    谢衡懒懒地扫了过来,她梗着脖子,却掩不住眼睛里的心虚,立马回道:“能吃的,阿姨你不能小看我。”

    结果就是,袁嘉律刚吃进去第一口,被辣椒呛得面红耳赤,她咳嗽了好几下,倒了一大杯的凉水灌进去,胃里火辣辣地冒着热,今天出门身上带的钱不多,她不好意思让老板娘帮她换一碗。

    心里悔得肠子都着火了,被辣椒辣的,她硬着头皮,筷子夹了一口面在空碗里涮一下白开水,还没进嘴里,中途被人截了道,她那句“你干什么”卡在喉咙里,就见谢衡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她面前,也不知道他点的加辣的重庆小面怎么会变成一碗清汤寡水的西红柿鸡蛋面。

    他丝毫没有为自己突然打断她而生出一丝的歉意,理所当然地把他面前的那碗面推到她面前,又把她面前那碗辣到她舌头失了知觉,胃里还火烧火燎的面‘抢’了过去。

    她愣愣地看着他,配上那张被辣出来红通通的脸,跟个熟透了的西瓜一样,半天没反应过来。

    谢衡脸不红心不跳地吃了第叁口面进去,他吃饭一向很斯文优雅,画面赏心悦目,她盯着他看得目不转睛,他不耐烦,曲指在木桌上敲了两下,“不吃?”

    她摇了摇头,“吃阿,可是你那碗……”

    ――是我吃过的呀。

    他低着头继续吃着,没什么情绪打断她后面未说完的话,说:“老板娘上错了,让我找你换回来。”

    上错了?

    她记得她没点错啊。

    她目光停留在他手上,“但是你的筷子是我用过的。”

    他们这样算不算间接接吻了?

    话音刚落,剧烈的咳嗽声响了起来,谢衡第一次吃面被辣椒呛到全然没有半分优雅,他想让她闭嘴,可喉咙又痒又刺,灼烧出一股火,只有用冰水才能降温。

    他手往旁边拿过桌子上的杯子,里面还有半杯水,他想也没想,仰头灌了进去,顿时舒服了许多。

    袁嘉律没来得及阻止,他又倒了一杯喝进去,她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谢衡面也吃不下去了,他起身,拿起书包,临走前两根手指在自己嘴巴上比划拉拉链的动作,“闭嘴。”

    她乖乖闭上嘴巴,拿起筷子低头吃面。

    偶遇次数多了,嫌疑便多了起来。

    谢衡的同学兼同桌余里得知这件事,一看到她走进面馆,拿手肘撞了下他的手臂,神秘兮兮道:“你知不知道……”

    余里故意停顿,谢衡知道他没憋什么好事,手上专注地玩着游戏,敷衍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不,你想知道,”余里抢走他的手机,谢衡不耐烦地啧了声,笑了声,怎么看都像是打算要揍他。

    “你知不知道,袁嘉律喜欢你?”

    谢衡脱口而出说:“关我什么事。”

    余里摇了摇头,叹道:“你还真是……太绝情了。”

    “不然呢?”谢衡拿回手机,他低头继续玩游戏,中路的塔被推掉了一个,对方直逼家门口,他仍气定神闲,“你觉得我要立马跟她在一起,才不叫绝情?”

    余里可惜道:“她长得也挺漂亮的,性格又好,你怎么就不试着交往看看?”

    游戏输了,谢衡索性退出界面,他看向门口,许久都没等到那个娇小的身影。

    他收回眼,淡淡道:“不了,她不适合我。”

    面馆今天坐满了人,袁嘉律来得晚,只能坐在角落的位置,又被柱子挡住,她看得见外面,别人却看不到她。

    她听见了他们刚才说的所有话,也包括谢衡的那句“她不适合他”,一直回荡在脑子里。

    她放下筷子,顿时没了胃口,有些难过地想,她做的这些对谢衡来说,也只会徒增他的烦恼。

    谁喜欢他了,谁会喜欢他这样自恋的人!

    她以后不要再来了!!!

    袁嘉律忍了不到一周,还是没骨气跑来了,她为数不多的骨气在遇到谢衡时,总是毫无理由地偏向于他,她一边骂着自己的不争气,一边又笑呵呵地跟老板娘喊着要吃番茄鸡蛋面。

    她连续在面馆吃了叁天,都没见到谢衡,她有意无意地到他教室门口晃悠,却得知他有事请假了。

    她失魂落魄地趴在课桌上,侧头看着窗外,一想到有好多天都见不到他了,更加没精打采。

    袁嘉律从那天之后再也没有机会去面馆,西红柿鸡蛋面的味道永远停留在那家老板娘笑起来很温暖的小店里。

    突如其来的一把火将她内心的善良和对人心的认知彻底烧毁。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袁嘉律平静的世界里开始滋生无数的噩梦,一张张丑恶的嘴角狰狞冷漠地指责她,她整日整夜不得安生,缠绕得她喘不过气来,无时无刻恨不得逃离这里。

    她躲在衣柜里,密闭的空间闷热黑暗,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外头玻璃制品落地声刺耳地扎进她的耳膜里,她手心里紧紧握住一张一寸的照片,左下角有一小块深凹进去的圆,是某个印章盖上去留下的痕迹,也是她偷偷从谢衡的校卡上小心翼翼撕下来的唯一一张他的照片。

    她手心冒出了汗,不知是因为害怕被发现还是因为手指握得太紧闷的。

    少年站在教学楼前,身姿板正笔直,眉目冷淡地注视着前方,被相机永远定格了下来。

    白色衬衫突显得他干净而纯粹,犹如一抹初升的朝阳,不染世俗的尘埃。

    袁嘉律对他的喜欢依旧只增不减。

    她喜欢的少年,耀眼夺目,人群里轻易就把她的目光吸引住,从此再无他人。

    终究是她的痴心妄想,痴心站在他身旁,妄想踩着他的影子就以为自己拉住了他。

    却忘了,她身上早已污秽不堪,任凭如何努力,都玷污不了他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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