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貌若女子的鲛人爬到岸上,鱼尾离了水,顿时化作修长笔直的双腿。她抖抖身上的水珠,坐到岸边一个紫晶长榻上,长腿交叠,捋了捋湿漉漉的长发,旁若无人地哼唱起来。

    修仙之人虽不像凡俗之人那样防闲,这些弟子中也不乏已结有道侣者,但到底不曾见过这样的世面,许多人顿时涨红了脸,别过头或是闭上眼,不敢再看。

    鲛人的歌声飘渺悠扬,像是温柔的海风轻轻吹拂众人的耳畔,令人心潮随之起伏,忘记了世间的一切忧愁。

    众人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迷离起来。大殿中温暖如春,氤氲的水汽往人七窍和肌肤中钻,一股难以察觉的痒意随之弥漫开。

    “这水汽有毒!”李圆光察觉出异样,对周围的同门道,“快凝神调息,别让毒雾侵入灵府。”

    一个太璞弟子道:“不止是水汽,这妖物的歌声也不对劲,封闭五感。”

    越来越多鲛人爬上岸来,或躺或坐,口中吟唱着暧昧的调子。

    众人都盘腿坐下,凝神屏息,封闭五感,然而鲛人的歌声和水汽无孔不入,封闭五感压根没用,即便闭上眼睛,那些鲛人的身影依旧宛然在目。

    一个大衍宗弟子挥剑劈向一只近处的鲛人,可剑刃却径直穿过她的身体,鲛人毫发无伤,众人便知这些鲛人只是用来勾起他们欲望的幻影。

    很快,许多人感到心火升腾,燥热难耐,伤势重或是意志薄弱些的,已经忍不住解下了外袍。

    小顶却感觉不到燥热和难受,她觉得此处暖和湿润,又有曲子听,还怪舒服的,水汽中还有好闻的香气,她不由深吸了几口。

    李圆光和她靠得近,见她深吸一口气,差点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小师叔,快闭息!”

    小顶纳闷道:“我没什么不舒服啊。”说着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这么一吸,李圆光的灵台顿时清明了不少,他涨红了脸,狐疑道:“小师叔没觉得……异样么?”

    小顶摇摇头:“你们不舒服?”

    李圆光见她脸色与平日无异,依旧是白里微微透着粉,神色也毫无异常,不得不信了邪——不知为何,这媚毒似乎对小师叔不起作用。

    他腆着脸道:“小师叔,能不能多吸两口?”

    小顶点点头,便把归藏同门聚拢到一处,开始努力吸气,经她这么一吸,众人便好受多了。

    小顶又掏出清心解毒的丹药来分发给大家,又让李圆光给方才站在他们这边的七八个人送了一份,外加疗伤药。

    服下药丸后,媚毒的威力大减,归藏众人背靠背围坐成一圈,一边打坐一边念清心决。

    其他人却没那么幸运了,水汽中的香气越来越浓郁,歌声越来越频密,那些鲛人也越来越放浪形骸,竟然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地行起不堪之事来。

    一个大衍弟子终于忍耐不住,脱光衣裳跳进池水中,触水的刹那,他的双腿化作一条银光熠熠的鱼尾。

    岸边的鲛人听到动静,两个女鲛人将他从池中拖出来,便行起无耻之事来。

    那池水不知有什么古怪,那男弟子从水中出来,便全然失了神智,口中尽是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小顶看着这诡异的情景,心中满是疑惑,转头问李圆光:“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李圆光支支吾吾道:“回……回禀小师叔,这这这……大大大概是在……双双双……修。”

    小顶“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这大衍宗的弟子双修时,说的话怎么和天书里那么像呢?

    第57章

    李圆光后知后觉地惊诧起来, 怎么小师叔竟然连双修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其实得知她身份的时候,他也不由自主地想歪了, 毕竟师叔祖着紧小师叔, 全门派上下都看在眼里。师叔祖自打收了这个徒弟, 连脾气都好了不少,脸上也有了笑影子,这要是单纯的师徒情……

    李圆光觉得自己的眼睛可能瞎了。

    水池边的动静越来越大, 令人面红耳赤。

    白千霜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青,没想到第一个耐不住的竟是他们大衍宗弟子,真是奇耻大辱。

    她转头对身边的师弟使眼色,却见师弟正双目迷离地盯着她的胸口。

    白千霜又羞又恼, 抬手扇了师弟一个巴掌。

    那弟子被她打得一个激灵,抬起头看见师姐别开生面的脸, 顿时清醒了些:“师姐……”

    白千霜咬牙切齿道:“去把那禽兽拖回来!”指的正是第一个跳进池中的同门。

    白大小姐有命,那大衍弟子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他弯下腰,正想把丢脸的不肖师弟拉起来,却拉了空, 他定睛一看, 只见自己的手径直穿过了师弟的后背,但却什么都没碰到, 那师弟也兀自不知,仍在卖力地起起伏伏。

    其他人也看在眼里,顿时大骇,那大衍弟子竟然也变成了看得见摸不着的虚影。

    “就和这些鲛人一样……”有人道。

    就在这时, 那弟子抬起脸来,向众人咧嘴一笑。

    “他的脸!”一个大衍弟子惊声尖呼,声调都变了。

    其它门派的弟子虽和此人不熟,也记得他原先长得五大三粗,紫膛面皮,眼下却变得黑发雪肤,妩媚妖娆,口中两侧还生着鲛人似的尖牙,若非眉目依稀还看得出先前的影子,简直就像土生土长的鲛人一般。

    “那池水定有古怪!”一人揣测道,“不但能把人变成鲛人,还会让人去到另一个世界……”

    “那这些鲛人,难道都是……”

    众人顿时不寒而栗,传闻当年进入七魔谷的修士,再也没有出去……

    就在这时,又有个金甲门的弟子按捺不住,连衣裳都没来得及脱就跳进了池子里,然后被一群欢天喜地的鲛人拖上岸。

    他的同门上前拉他,手也径直穿过他的身体,就和那大衍弟子一模一样。

    人鱼们的吟唱和呻吟声越来越响,越来越甜腻,像糖浆一样往修士们的耳朵里灌,纠缠着他们的心,除了小顶以外,所有人都感觉到池水的召唤,这歌谣和池水都仿佛都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归藏弟子还好,服了清心解毒的丹药,又有小师叔努力吸气,还算游刃有余,其它门派的弟子却越发难以忍受。

    小顶问李圆光:“这歌声和水汽有什么不对劲吗?”

    李圆光道:“好像会蛊惑人心,让人欲罢不能。”

    小顶若有所思地挠挠耳朵,心念一动,把鲛人的歌声往耳朵里“吸”,声音一入体,顿时化作了一缕缕桃红色的气。

    归藏众人顿觉耳边歌声变轻了。

    其他弟子却没那么幸运了,不一会儿,又有几人忍不住跳入池中,变成了虚影般的鲛人。

    众人脸色都不好看,频频向归藏这边看来——他们方才分药的动静不小,其它门派都看在眼里。

    先前在地牢中站出来“主持公道”的太璞宗弟子终于忍不住,站起身走过来,对着小顶作了个揖:“萧姑娘可否看在同为正道友人的份上,仗义疏药,解救诸派道友于水火之间?”

    不等小顶开口,李圆光“腾”地站起身挡在她面前:“你们方才推我小师叔出去的时候怎么不讲同门道义?”

    其他归藏弟子也义愤填膺:“臭不要脸!”

    “谁是你们道友!”

    “再不滚看剑!”

    大衍宗诸人俱都沉着脸不吭声。白千霜死命咬着唇,她元神受了伤,就算意志比一般人坚强,也忍得十分辛苦,但要她拉下脸来去求一个下贱的炉鼎,她无论如何做不出来,是以只盼着太璞宗出面能说通,没想到归藏那些人一口回绝,半点情面都不讲。

    另一个狗腿门派的弟子道:“方才之事也是迫不得已,眼下萧姑娘不是安然无恙吗?”

    那太璞宗弟子深深地一揖:“方才是在下欠考虑,得罪了萧姑娘,但眼下生死攸关,还请萧姑娘放下个人恩怨,以大局为重。”

    李圆光气得便要拔剑,小顶道:“等等。”

    她对那太璞宗弟子道:“清心丹我有。”

    那太璞宗弟子大喜,正要作揖道谢,便听她道:“一百万上品灵石一颗。”她虽然懒得帮这些人,但师祖有训,“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可与钱过不去”,这些清心丹原料便宜,炼起来又容易,就算她炼的药效比市面上的上上品还强些,但平时最多卖个一百来块。

    众人脸色大变,那个浓眉粗眼的大衍弟子像猛虎一样跳将起来:“你这是在趁火打劫!”

    小顶掀了掀眼皮,那副讨打的神态颇得她师父的真传:“请我劫我还不劫你们呢。”

    顿了顿补上一句:“一人只能买一颗,大衍宗和金甲门的不卖。”

    那猛虎手直哆嗦:“你你你……”

    那太璞弟子道:“萧姑娘,你明知性命攸关,趁机坐地起价,大肆敛财,似乎有违道义。”

    一个归藏弟子抢白:“嘁,药是我们小师叔的,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想卖给谁就卖给谁。”

    李圆光接口:“性命攸关你们还舍不得钱,自己都要钱不要命,我们可不爱多管闲事。”

    不等那人再说话,便有人道:“我买,但是我身上没那么多钱,也没带玉简。”

    李圆光道:“你立个借据。”

    小顶点点头:“别忘了把担保的写上,再留个信物。”

    李圆光不禁佩服:“小师叔虑事周全!”

    那弟子脸气成了咸菜色,但也只得乖乖立了字据,又解下随身佩玉当信物。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一拥而上,唯恐来迟了药卖完了。

    灵石终究是身外之物,当下除了大衍、金甲弟子和先前七八个已经得药的弟子以外,其余二十来人都买了药,小顶把玉简和欠条收进灵府,心满意足地继续看戏。

    大衍弟子想向其它门派的弟子买药,然而这时候谁也不愿把一线生机让给别人。那猛虎似的大衍弟子看准一个狗腿门派的弟子,便上前强买强卖。

    那弟子哪里肯卖,当即把丹药塞进嘴里,大衍弟子一拳打在他小腹上,那人一张嘴,药丸掉出来,被大衍弟子接住,同时把那倒霉催的弟子踹翻在地,往他身上扔了支一百万的玉简。

    大衍弟子用衣袖把丹药擦抹干净,捧着给白千霜。

    白千霜接过来,柳眉一拧,便将一物扔进池中,众人都道她嫌药丸脏,却没看清她扔进池子里的是腰带上的一粒珠子,趁着众人不注意,假装以袖掩嘴咳嗽,便将藏在手心的清心单吞了下去。

    大衍宗势大,被欺侮的狗腿门派弟子敢怒不敢言。

    小顶懒得看他们狗咬狗,继续看那些鲛人戏耍。

    “李师侄,”看一会儿,她纳闷道,“双修有什么用?是在修炼什么功法吗?”

    她看天书的时候也时常怀疑书里两人在练功,如今看这些人扭来扭去,一会儿换一个姿势,似乎印证了她的猜测。

    李圆光打了个寒颤:“小师叔,这这……我也不懂啊……”说着掖掖脑门上的汗。

    小顶狐疑地盯着他的脸,李圆光哪里受得住,心虚地垂下眼帘。

    这装相的本事可比师叔祖差太远了,小师叔一针见血:“你骗人。”

    李圆光只得道:“男为阳,女为阴,所谓双修……就是阴阳和合,道侣之间的确能以此道增进彼此修为,也有一方采……那个补另一方的……”

    小顶纳闷,指指那大衍宗弟子和两个女鲛人:“他们不是道侣,怎么也双……三修呢?”

    李圆光汗如出浆,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一定非得是道侣,只要彼此看对了眼……只要不碍着旁人便是。常言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修士调和阴阳,凡人传宗接代,也是少不得的……”

    小顶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传宗接代,是说生小娃娃吗?从哪里生的?等等,你详细说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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